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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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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澈聽罷,面色冷峻。

顧雲容見桓澈示意她過去,遂抱貓上前。

待到近前,貓主子伸爪扒拉了一下桓澈的衣袖,可惜他無甚反應。

貓主子不滿,嗓子裏“咕嚕”了一聲。

桓澈只是附耳與顧雲容低語。

“五軍營、三千營與神機營內大抵是混入了煽動造謠的內應,”桓澈嗓音愈低,“在軍中謠傳說我為了謀得儲位,早已與倭王勾結,發展勢力,還說父皇先前發現了我陰私勾結外賊之事,顧惜父子之情,並未當眾揭穿我,只是私底下規勸,然而我非但不思悔改,還對父皇下毒,父皇那莫名其妙的病就是我下毒所致。”

顧雲容聽見這麽一番說辭,驚得緊了緊抱貓的手臂:“這編得還挺曲折離奇的……”

“更曲折離奇的還在後面,”桓澈繼續道,“謠言還說我打算登基之後就與倭國建立密切邦交,還打算迎倭國公主入宮為妃……”

顧雲容嘴角微微扯動。

番邦,譬如朝鮮國,給國朝皇帝進獻美人是常事,但那都是貢品性質的,皇帝也並不會真的寵信這些女人,多是將之扔進後宮裏,隨意給個位分了事,算是收下番邦的孝敬。

但若是收下個公主,那意義就不同了。不論是倭國武家的公主還是王室的公主,都已經能從一定程度上代表本國。譬如當初曾來國朝叫囂博弈的武家公主大友寧光。

宗主國處於絕對權威地位,宗主國的天子何至於去做納倭國公主為妃這種荒唐事。顧雲容感慨,怪不得武舉還要考兵法韜略,只會打打殺殺卻不會動腦子的確誤事。

“京軍三大營裏面有些是南方濱海人,即便不是濱海人,在倭寇之事上也是同仇敵愾,所以這等陰私外賊之事,很能煽動他們。他們特特選在祖母聖旦這日發難,就是想逼迫父皇廢掉我這個‘為著謀位不擇手段的孽子’。若是他們知曉父皇在這個時候昏厥,必雲此乃我所為,群情激奮之下怕是會圍宮‘救駕’。”

桓澈一面與顧雲容說話,一面回頭給握霧拏雲兩個人交代差事。

顧雲容看著他的側影。都到了這個時候,他竟還能鎮定至此。

不過他與她詳述這些作甚?

“你現下知道狀況何等危急,便老老實實地與祖母一道待在仁德宮,我會調派精銳將仁德宮嚴密護衛起來。”桓澈回頭對顧雲容道,鄭而重之。

他思來想去,還是宮裏最安全,將她放在外面也不一定就穩妥,屆時他還要分心他顧。

顧雲容認真點頭應聲。

貓主子仰頭“喵”了一聲。

桓澈又叮囑顧雲容幾句,回身點了一批親衛隨他走。

太後到底歷經幾朝沈浮,從頭至尾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,只在桓澈轉身出宮時,才喚住孫兒,交代千萬小心雲雲,看他點頭,才放他走。

諸王面面相覷,皆是茫茫然。

廣通王拉住劭哥兒上前,請求太後也留他們在仁德宮,其餘親王也紛紛跟太後尋求庇護。

各個親王手中的護衛之數十分有限,要是那群嘩變的兵士在京師四散開來,難保不會波及他們的王府,況且眼下這個時候說不得已經亂起來了,他們根本不敢出宮。

誰敢在不明就裏的狀況下出去,被那群亂兵圍住可不是好玩的。

顧雲容暗掃諸王一眼。

因著太後不願麻煩又想從簡慶賀,這便只是在仁德宮裏辦壽,並沒挪到前面三大殿裏。面前的這些都是太後的孫男娣女,太後似乎沒道理趕他們出仁德宮。

太後掠視一圈,頷首:“留下也可,但不要生事。”

眾人滿口答應,千恩萬謝。

不多時,兩千禁衛軍集結在仁德宮外,分成數路,團團拱衛,密不透風。

顧雲容抱著獅子貓去偏殿陪太後說話,劭哥兒並幾個王妃公主也在。

眾人雖面上竭力說笑勸太後寬心,但能明顯瞧出不過強顏而為,眉目之間都是憂懼之色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有內侍來稟說陛下已經服了藥,雖未醒轉,但脈象尚算平穩,暫無大礙。

五公主長舒口氣:“父皇無事我便安心了,方才我與父皇說話兒時他老人家還好好的,後頭突然暈厥,嚇得我腿軟。父皇這病調理了這許多時日也總不見康覆,不知是太醫技藝不精還是旁的什麽緣由。”

顧雲容往五公主那頭瞥了一下。五公主這話,似乎是暗指皇帝那病反覆無常,是因著有人在背地裏做手腳。

劭哥兒不知外間兇險,註意力仍在獅子貓身上。他小聲問顧雲容能不能讓這貓肯被他抱。

四下人多,顧雲容正不想在此處待,這便索性借著帶劭哥兒出來的由頭,與太後作辭,在眾人意味各異的目光中出殿。

顧雲容離開後,呂氏的目光卻仍在殿門處徘徊,如坐針氈。

她兒子非但是眼下皇室孫輩裏的獨苗,還是她的心肝肉與唯一的倚仗,她先前總擔心桓澈將劭哥兒抱走,眼下又怕顧雲容對她兒子下什麽黑手,一時越想越怕,越怕越想,竟是滿面惶然之色。

她坐得太不安分,太後一眼就瞧出了她的異常,問她原因,她一頓,忙道自己是想去東凈,但不好在太後面前直言。

太後皺眉,揮手命她自去。

呂氏稱謝去了。

看了眼空出的三個座位,五公主捏了捏手裏的帕子。

桓澈正位東宮不過半年的時間,儲位想來還不穩,若是此番出了什麽變數……那她說不得不僅不必下降與那個腌臜的準駙馬,還會成為更為尊貴的嫡親長公主。

所以,鬧吧,使勁鬧,頂好能把東宮那位鬧下去!

顧雲容抱貓抱了好一會兒,開始倒沒覺著什麽,但這貓分量擱著,她眼下已經覺得手臂酸麻,然而她要將貓放下時,它就去抓她的闊袖。天炎,她穿的是輕紗裙,有些擔心被它這麽折騰會抓破衣料,一時倒有些為難。

劭哥兒見獅子貓一團球似的繼續蜷在顧雲容懷裏睡覺,喚來內侍去取貓食,想試試誘哄它下來。

正此時,呂氏尋來,抓住兒子就要領走。

劭哥兒還要看貓,不肯依她。呂氏又急又惱,叫來兩個宮人去拽兒子。

顧雲容大致能猜到呂氏的心思,暗暗冷哂,低頭勸說劭哥兒隨之離開。

劭哥兒看嬸嬸也這般說,知都是母親惹的,氣呼呼踢開腳邊一塊石子,甩開呂氏的手,當先走了。

顧雲容還是弄不下貓主子。她覺著熱,嘆口氣,轉去仁德宮後面的園子,尋了個亭子坐下納涼。

她身邊跟了春砂和秋棠兩個丫鬟,都是她從王府帶來的。

她前世在王府使的芙蓉和青黛兩個丫鬟,這輩子沒有再用,不然總讓她想起前世遇刺的情形。

獅子貓睡得香甜,顧雲容松開雙手,它也仍穩穩在她膝上酣睡。

涼風習習,她正思慮著桓澈走前對她說的那番話,忽聞身邊兩個丫鬟行禮道福。

擡頭望去,才發現岷王與梁王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近前。

岷王張口就問桓澈方才究竟與她說了什麽,為何林銳會在眾人面前欲言又止。

梁王回頭低聲斥責:“五弟怎可如此無禮,竟不先跟弟妹敘禮,上來就先一股腦問東問西!”

岷王一楞,忙又將禮節補足了,這才重新問了一回。

顧雲容端量兩人一眼,點頭致意還了禮,只道她也不甚清楚。

岷王急道:“怎會不清楚!方才七弟將弟妹叫上前說話,莫非未曾將外間之事與弟妹言說?”

“不瞞殿下說,確實未曾。”

岷王上前一步,還要再說什麽,卻被梁王攔住。

梁王又冷聲責備岷王幾句,回頭對顧雲容道:“弟妹莫要跟他一般見識,他就是這般,不過他也是急得。弟妹也知如今情勢危急,父皇又尚未醒來,只能由七弟來主持大局,我等也是想探聽清楚,看能不能幫上七弟的忙。”

“七弟向來性子倔,萬事都要自家扛著,如今倒要他來護衛我們這些做兄長的周全,我們著實過意不去,這便來跟弟妹打聽打聽。”梁王懇切道。

顧雲容仍堅稱桓澈並沒跟她說什麽要緊事。

梁王拉住意欲再度催問的岷王,令他暫且回去。

岷王走後,梁王回頭,目光在顧雲容身上打了幾個轉。

美人衣輕裙薄,鬟鳳低垂,因著暑氣,細瓷一樣白嫩的肌膚暈了一層薄紅,間或低頭看貓時,赤裸在外的一段柔膩玉頸彎出一道旖旎弧度,再往下的春光被紗衫嚴實遮住,不得窺見。

梁王抑不住心頭躁郁,連步靠近:“弟妹何必慣著那貓,我來幫弟妹把它拽下來。”

顧雲容看他逼近,霎時起身,轉頭就走。

梁王眼疾手快擋住她的去路,徑直往她懷中伸手。

春砂與秋棠兩個嚇了一跳,齊齊阻攔,但爭奈梁王亦自幼習武,兩個女流之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,眨眼之間就被他一左一右揮開。

顧雲容趁空欲從另一側離開,梁王卻又迅速堵了上來。

仁德宮蔚為宏闊,太後又素喜清靜,因而宮人內侍並不多,眼下這般情勢,眾人又多在前頭圍著太後,基本不會往花園這邊來。

一陣燥熱的風滾滾襲過,吹得花搖葉蕩,草木簌簌,反而愈顯四周岑寂。

熱浪卷得人心更躁,梁王但覺喉嚨益發幹澀,喉結滑動。他貪婪望著面前抱貓而立的美人,步步迫近。

“弟妹跟七弟怕是難以孕珠,再建什麽祈子醮壇也是無用,弟妹要不換個人試試?”梁王面上還是方才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,但出口的話卻已經變了味道。

他見眼前的美人竟是不驚不慌,只是睜著一雙秋水明眸不言不語看著他,一時受到鼓舞,越發心潮激蕩。

“你不肯說出七弟方才都與你耳語了甚,我可救不了他。你若不想讓他活著回來的話,盡可緘口。”

顧雲容仍不出聲。

一陣裹挾迷醉花香的熱風翻攪刮過,顧雲容裙曳袂飄,勒出勾魂攝魄的玲瓏身段,仿佛宓妃神女乘風臨世。

梁王早已動欲,體內邪火橫竄,俯前張臂,欲去擁她:“不如去個僻靜處,你我先去快活……”

他一只手尚未碰到顧雲容,忽覺眼前一花,一團白影挾著風,迅疾朝他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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